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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和成長于波羅的海的沼澤地

  並緊靠成雙前行的鋅灰色的

  碎浪邊。從此一切的韻律,從此倦怠而單調的聲音

  在浪花間迴蕩,像仍然濕潤的髮絲

  如果它有微微的波動。支於慵懶的肘部,

  耳蝸屏去海的喧鬧,只揀起

  帆布、百葉窗和手的脆響,一隻水壺

  在爐火上,煮沸——最後,是海鷗金屬似的

  嘶鳴。在這片坦蕩的區域讓內心遠離了

  虛妄,因為無處可藏,廣邈的空間正可供想象。

  唯有聲音祈求迴響,駭於沉寂。

  展眼一瞥已慣於無人回首的冷漠。

      

      

  北方扭彎金屬,但並不傷害玻璃;

  北方教訓那喉嚨說,「讓我進來。」

  我被寒冷養育,收攏環繞鋼筆的

  手指,以溫暖手掌。


  冰雪覆地。我看見紅日落於

  海洋的身後,視野里空無

  一人。要麼是我的膝蓋摔在冰上,要麼是地球

  正好躬身於我的腳掌。


  我的喉管中,本該為一段厭煩的

  故事、茶、或者笑聲所占據。

  雪塊發出嘎嘎的爆裂聲

  和陰鬱如司各特困於極地風暴中的「再見!」。          註:羅伯特•司各特(1868-1912),英國探險家,在南極探險中因極地風暴所困而死。


      

  馬奇姆勃先生最終無處去愛

  小甜心最可尊敬的情人可到了末尾

  也無所謂因記憶不會還原

  無論你的還是任何一個掏心的戀人的姿容

  招呼你的是地球那最後的第五部分               注「第五部分」指北極地區。

  倚在牛郎們鯨魚似的背上

  我愛你勝過天使和上帝自身

  而因此離你更遠遠過

  上述兩者在深夜在睡眠的峽谷中

  在雪淹至球形門鎖的小鎮

  在為搜尋整個事件的表象

  而翻卷出陳舊被單的

  雪地我越過枕畔吼着「你」

  遠處的海碾磨般湧來

  在黑暗中以我的肢體逗弄你的幻影

  猶如一面瘋狂的魔鏡。


      

  一系列的審視。躲進角落,方感溫暖。

  目光在它逗留過的任何事物上留下斑痕。

  水是玻璃最為公開的形式。

  而人比自身的骷髏更加恐怖。

  一個載着酒的虛無的冬夜。一條黑色的

  門廊力拒柳枝硬戳戳的攻擊。

  固定於肘上,身體隆起

  如冰河的殘片,各式各樣的冰磧。

  千年之後,他們無疑將展露為

  一種雙殼類化石凸起於這層薄紗的

  後面,在流蘇的印痕下帶着唇印,

  對窗子的鉸鏈嘟噥着「晚安」。


      

  我認識這股捶打綿綿草地的風

  草屈從於它一如曾屈從於韃靼人的馬蹄。

  我認識這落往泥濘路旁的樹葉

  像一位用自己的鮮血染紅自己的王子。

  此刻濕雨如箭,斜織着

  吹打小木屋的臉頰在另一片土地。

  秋天如許傾訴,像啼聲飛漾的鵝

  淚滴雙腮。而當我轉眼

  天花板,我不是在吟唱

  一個充滿渴望的男人的戰地歌謠

  而是在說出你的哈薩克名字,它仍卡在我的

  喉嚨里作為通往這個部落的一句口令。


      

  藏青色的黎明泊在磨砂的玻璃窗

  喚醒雪巷中昏黃的街燈,

  冰封的小徑,交叉路口,兩側的漂流物,

  歐洲東頭的一間塞得滿滿的衣帽間。

  「漢尼拔……」嗡鳴在那兒,一輛破損的摩托,

  雙槓在體育館裡揮發腋窩的惡臭;

  至於那令人驚恐的黑板你未能看透,

  它佇立至今,依舊漆黑,背面亦然。

  銀色的白霜把晃蕩的鈴鐺

  凝成了水晶。至於那些平行線似的

  填充物,它們翻弄出真相,的確是皮包骨。

  此刻不想起床。且從未想過。


      

  你已忘記那片松林中那個迷失於

  一排排沼澤的村莊那兒連果園也無須

  豎起趕鳥的稻草人:莊稼值不着用它,

  道路也僅是淺坑和鋪地的小樹枝。

  老娜塔莎死了,我相信,死了的怕麼還有彼斯特列夫,

  要不,那他正坐在地窖里喝得爛醉或者

  正拆走我們床鋪的靠背去做點什麼:

  比方說:一扇腰門,或某種工棚。

  而冬天他們劈柴,蘿蔔是他們賴以活命的根本,

  一顆星閃爍於冰霜滿天的煙霧裡,

  沒有穿印花布的新娘探出窗口,除了塵埃那灰色的手藝,

  外加我們曾深愛於其中的虛空。


      

  在那個小鎮上死亡懶散地爬過教室的地圖

  鋪路的石子閃耀如鯉魚背脊上的鱗甲,

  在俗世的、老邁的栗樹上燃剩的燭淚懸垂着,

  而鐵鑄的獅子渴盼一場雄辯的暢談。

  漿洗了多次的、蒼白的窗紗

  透出傷口似的康乃馨和教堂尖頂;

  一輛電車咣啷地遠去,一如往昔,

  可已不再有人在運動場下車。

  戰爭的終結之時是位甜美的金髮女郎的上衣

  搭在維也納轉椅那易碎的靠背上

  當嗡嗡作響的帶翅的銀彈飛出,

  在七月中旬,將生命載往南方。


      

  至於星星,它們總是發光。

  也就是,一顆冒出,其餘的便跟着綴上墨水似的

  蒼穹。那是從此處觀望彼處的最佳

  方式:數小時的正常運轉,眨閃。

  當它們熄滅時天空看上去更美。

  不過,有它們亮着,征服太空會更快捷。

  假如你不必從裸露的

  陽台和吱呀直叫的搖椅上離開。

  正如某位宇航員所說,他的臉

  一半沉入了陰影,似乎哪兒也沒有

  生命,一個沉思的凝視

  可能空懸着無處安放。


      

  海洋邊,燭光旁。散亂的農場,

  酢漿草,紫苜蓿,和三葉草爬滿田野。

  夜幕將臨,身體,像濕婆,長出額外的臂膀           註:濕婆是印度教中司毀滅和繁殖的神祗。

  渴慕地伸向戀人。

  一隻老鼠沙沙地竄過草地。一隻貓頭鷹自天而降。

  突然間吱吱作響的椽木擴開了片刻。

  人們在多樹的小鎮睡得更熟,

  因為你這些天只夢見往事。

  有股淡水魚的味道。一把靠椅的側影

  黏上牆壁。輕紗過於柔軟未能脹破於

  微風。同時,一縷月光

  吸起潮汐,像一張滑溜溜的毛毯。


      十一

  樹上的拉奧孔,從雙肩甩下山的

  重負,將其纏繞丟進巨大的

  雲層。風,從海角湧入。一聲

  高腔,附語於感覺的纖維。

  雨狂瀉;它的數根繩子絞繞在一起,

  鞭打,像泳者的臂膀,像這些山丘裸露的

  脊背。地中海騷動在成排的樹樁周圍

  像豁牙後面的、咸澀的舌頭。

  心,無論變得多蠻橫,仍為另一顆心跳動。

  每一個好男兒理應預示

  今天之後總是一個靜態的

  明天,像對事物的隱約猜測。


      十二

  如果有什麼被嘉許,極有可能是

  西風如何換成了東風,當一根結冰的枝條

  向左搖擺,發出嘎嘎的抗議,

  而你的咳嗽聲越過大平原直抵科他森林。

  晌午時扛着槍,瞄準雪地上大概是

  一隻兔子之類的東西開火,以便讓彈片

  擴開裂隙,在鋼筆塗抹出這些蹣跚而笨拙的詩行

  和雪地上留下真正轍痕的

  生物之間。有時把尚存的頭和手

  糾合到一塊,不是為了去榨取更多的詩行

  而是在它們庸常聲音的嗡鳴下

  以手置於耳後去細聽。像一隻新的半人馬怪。           註:半人馬怪是希臘神話中半人半馬的生物。


      十三

  總會剩下某種可能——任憑自己

  竄往街頭褐色的距離

  將以房門安撫你的目光,柳樹

  纖纖的枝條,補疤似的水窪,配以單調的散步。

  我葫蘆般腦上的禿髮被微風撩起

  而街道在遠處縮成字母「V」,像

  一張臉終止於下頦;一隻吠叫的小狗

  飛出門縫像揉皺的紙團。

  一條街道。幾間房舍,比方說吧,

  總勝過其它。僅舉一項,

  某些房子有華麗的窗口。再有,如若你瘋癲,

  那不會發生,至少,不會在那樣的房間。


      十四

  ……當你說出「未來」之時,群鼠

  從俄語中衝出,咬噬着一頁

  成熟的記憶,較之真奶酪

  它擁有雙倍的孔穴。

  經過這麼些年,有什麼人或什麼東西

  藏於厚實的帷幔後面的角落,已經沒什麼關係,

  你的腦海並不迴蕩天使般的「do」,

  唯有它們的沙沙聲。生活,沒有人膽敢

  評價,像那作為禮品的馬嘴,

  對每一位來者露齒

  而笑。一個人的殘留只有

  一個片段。他言辭的片段。片段的言辭。


      十五

  並非我在失去控制:我只是厭倦夏季。

  當你從抽屜里取出襯衣,這天也就廢了。

  但願冬天來臨,雪掩埋此地

  所有的街,所有的人,但首先,是被詛咒的

  草地。我將和衣而眠或剛好拾起一本借來的

  書,這年頭也就只剩下懶散的節奏,

  像一隻離棄瞎子主人的狗,

  循尋常的斑馬線橫穿馬路。自由

  是你忘記暴君姓名的拼法之時

  而你的涎水比波斯貓甜,

  儘管你的腦袋扭擰如一隻公羊角但什麼也沒能

  從你那淡藍的眼睛裡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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